第一章:逼上梁山(8、胳膊拧大腿)
发布时间: 2016-01-05 点击量: 4230

不过,何大福虽然一直是万庆彪“大红人”,但是有一件事,差点让这两位“滚过稻草”的上下级成了“陌路之人”!

那件事令万庆彪永生难忘。那也是何大福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与他这个当年化工厂的最高领导展开面对面“较量”的一次公开战。也是那件事,使万庆彪倍感后生可畏”,让他对何大福“刮目相看”。

这次金箔厂选强将,万庆彪想到了何大福,更想到了那难忘的一幕。

1974年,万庆彪当年所在的金东化工厂扩建一条新生产线,由于是“农”字头项目,市政府与县政府高度重视,不仅筹集了一千多万元资金,还抽调了好几位在金东县有能耐的科局级“国家干部”,专门成立了一个化工厂扩建工程指挥,由万庆彪兼任指挥部总指挥,其他人任副总指挥。

新生产线一项最大工程,就是增加五台煤气发生炉。发生炉四周全部必需要保温材料进行全面系统保温。那阵子,想承接此项保温工程的厂家很多,其中山东省腾县红旗保温材料厂通过托人找上门来,他们也抱定“非他莫属”的坚定信心要做这项工程。一天晚上,万庆彪家门被人敲开,进来两位山东大汉,厚实实,憨墩墩的,四十岁左右,长像差不多,笑起来满口黄牙,还都穿了一件黄军大衣。

“你们是?”万书记不认识来客,站在门口,拦住客人问。

“万书记!你好!我们是山东腾县红旗保温材料厂的,我是副厂长彭来贵,这位是我们厂长贾登喜。得悉贵厂搞农字项目工程,我们特地赶来支援参加建设的,听说你是总指挥,所以冒昧找上门来请求领导批准!”来客开门见山,相互介绍,说明来意。

“呵!呵!那好!请坐!”万庆彪得悉来客是来参加保温材料工程建设的,心中便有数了,因为有人已向他打过招呼,他连忙让座泡茶。就在他泡茶的档儿,客人从拎来的黑塑料包中拿出一大袋花生米,两瓶麻油。

“万书记,这是我们一点小意思,家乡土特产,五斤花生米,两斤麻油,希望你能给我们面子,笑纳收下。”来客边说边将土特产拎放在靠近厨房的桌子上。他们说是家乡土特产,实际是来的下午刚从当地集贸市场买来的。

万庆彪与客人寒暄推让了一番,便收下了。那时候各级干部廉政自觉性特强,最多只能收点土特产。“不过,你们想做这个工程,我们还得派人去调查,不能光靠你们嘴讲,也不能光靠你们带来的证明、介绍信。”

“那当然,我们十分欢迎万书记派人到我们厂莅临指导!”两位客人异口同声。

第二天,指挥部供销科蔡华科长带着一名供销员,随着两位厂长乘长途汽车,颠颠簸簸,从早晨七点多钟,一直到晚上晚饭前,终于来到了山东腾县一个招待所,专程考察红旗保温材料厂。

就在长途汽车上,两位厂长已急得浑身淌汗。原来,这山东腾县红旗保温材料厂,只是一个计划经济时代地方偷偷私下办起来的一个小型乡办厂,利用生产队几间库房,招了几个农民,找了几口大碗,用一些石棉绳和石灰粉搅拌起来,为一些小型锅炉包包裹裹,象金东化工厂这样高温、高压、易燃易爆的大型企业保温工程,两位厂长不仅没见过,而且还没听说过,怎么能做下来呢?!可是,当时这些乡镇企业的小厂长,却一个个心比天高,气比牛壮,总觉得老这样小打小闹搞不出名堂,必须干出几笔大业务才能象个人样。有人说,中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子大、敢玩命。只要有了胆子,土地亩产能有万斤粮,土窖子也能炼出好钢铁。所以,当两位厂长听金陵市一位亲戚说金东化工厂有一笔几百万的保温工程要做,所以就立马找上门来请求承担此项任务。前两天,他们自己买通了供销科长蔡华,双方谈好“友情后补”。万书记家的住址、情况全都是蔡华提供的。本来此事只要万庆彪书记点个头就行了!谁知,万书记认为此项工程重大,做事必须慎重规范,坚决要考察生产基地。万书记这么慎重,蔡华也不敢造次,这可令他们焦急乱阵了!

但是,两位厂长毕竟是山东人,山东人连冰天雪地的关东都敢闯,还怕闯难关吗?!于是他们一边应酬蔡科长他们,一边思索到时应对办法。反正一不做二不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那时候,社会上开始流传着名言:“香烟是介绍信,老酒是大印,筷子头上下决定!”“小白棍(香烟)是开路先锋,一、三、五(酒)威力无穷,请客送礼神通广大,你好我好万事能成”。两位厂长非常信奉这一套。于是他们决定先从喝酒开始!两位厂长找来几位年轻的山东婆娘,等蔡科长他俩刚住进招待所放下行李,便将他们请到一家当地不错的“好再来”酒店,搬来一大箱泰山特曲,一杯又一杯,一轮又一轮,一直喝到晚上快十二点。当晚蔡科长两位已记不清吃了什么菜,喝了多少酒,怎么进的房间,怎么上的床,一概糊里糊涂!第二天一觉醒来,蔡科长做好准备去看厂,没想到又临近中午了。两位厂长笑嘻嘻呆在门口,不容分说,对着蔡科长两位说:“山东规矩,先吃饭,后参观!走,咱们还是先喝酒去!”

“还喝酒呀?!开玩笑啊!不看厂啦?”蔡科长笑着说。

“怎么能不喝酒?!没听说山东人风风火火闯九州,就是靠喝酒啊!武松打虎,十八碗不过岗!”两位厂长连拖带拽将蔡科长两位又带到另一家较好的酒店“蓬莱阁”喝酒!杯盏叮铛,猜拳行令,直闹得蔡科长两位头昏眼花、口齿不清。

“实……实……在不能喝了,看厂……厂……去吧!”蔡科长还不错,始终记得自己重任在肩。

“好!好!这就去!”两位厂长见蔡科长两位已喝得二八盅,便指使四位婆娘,二位一组,左右各搂扶着蔡科长和供销员,东摇西晃,飘飘颠颠出了酒店,出了街,往西走去。离开街镇三四里地的远处,那是当地的一所高级中学,数排整整齐齐的房子,一根高高的旗杆上红旗飘扬,几排学生食堂上的烟囱,在屋顶上一字排开。

“蔡科长,那边就是我们厂!”彭来贵厂长指着那所高级中学,向蔡科长介绍说!

“啊?那……那……,那就是你们——你们厂啊!”蔡科长信以为真。

“是!那就是我们厂!”贾厂长口气坚定不移。

“你们…………你们厂……这么大啊!行了!不……不看了……我看……看过了!”蔡科长双腿轻飘飘,口里象灌了胶水,吐不动字,怕动了!

第二天,在回头的路上,蔡科长二位满载而归。一大包海参、花生米等土特产,各人还得了一个纸包,里面分别装了5000元和2000元。

这蔡华科长聪明能干,会说会道,是深得万书记宠爱的干将。在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将山东之行向万书记作了报告,将红旗保温材料厂吹得天花乱坠,工程非他莫属。就这样,一笔四百多万的保温业务工程就落在了彭、贾的头上。那时候,他们最多只干过万元的工程,现在一下子接到这么大单,他们兴奋得多少天睡不着觉!消息轰动了整个腾县县城!

连续几个月,贾、彭厂长带着十几名工人,在当地农村租了几间房子,“天翻地覆”地干起了这个“巨大”工程。按照规定,这保温工程,主要材料全部得用蛭石粉,这是高档保温材料的必须品。可是,贾、彭仍用老家小打小敲的石棉绳做原料,偷工减料,以假乱真,包裹在造气炉周围及管道以后,外面涂抹了混合水泥,一点也看不出来,加上蔡科长等人已被贾、彭贿赂,检查马虎、草草了事,工程一路过关。然而,试点火那天,事情便败露了。熊熊炉火点燃不久,整个保温层开始出现焦味,接着冒烟,不一会儿竟燃着起火了!顿时,工程现场开始混乱,大家七拼八凑找来灭火设备,进行救火,万书记迅速指挥关停造气炉,很快平息了这场重大事故!望着现场的一片狼籍,万庆彪火冒三丈,立即布置各路负责人,一定要将这起重大责任事故追查到底!

何大福那时已是化工厂政工科代理科长,又兼任书记秘书。企业一般出现的重大重要事故方面的事,都由何大福出场查办。今天这个造气炉失火事件,万书记立即指定追查这起案件的事全都由他牵头组织。在他的负责下,事故责任及原因很快查清:山东腾县红旗保温材料生产的保温材料全部是假的!

事故惊动了金东县委。在那“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什么事情都要上纲上线,金东化工厂扩建新工程试点火出了如此重大事故这还了得。县委书记带领公检法三家领导全部到场。就在那次追查责任事故的专题会上,何大福表情严肃,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只听到他向各位领导介绍时说:“我们厂这起重大责任事故,完全是人为的!供销科蔡华受人贿赂,欺骗领导,负直接责任,我们的书记轻信人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生产厂家是他介绍的,派人考察又是他亲自点兵点将的!”那起事故追查的结果,生产厂家两位厂长全部逮捕法办。化工厂供销科蔡华科长判刑六年,党委书记万庆彪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在化工厂重大责任事故追查的头几个月里,万庆彪书记对何大福很有看法,认为你何大福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在那么多领导面前,竟一点面子也不讲。那一阵子,万庆彪曾动议想撤换下他这个政工科长位子。可万庆彪毕竟是一位久经锻炼过的老干部,处理问题得体有节,加上那时的化工厂有许多事情要何大福办,办的也很成功,没有一样不得力。事情过了半年以后,万庆彪想想也不能错怪何大福,自己也确实有重大责任,这个红旗保温材料厂是自己钦定的,几个月保温工程,自己没有细查,是重大失误,后悔不及!过后不久,何大福反被万庆彪正式任命为政工科长!万庆彪通过多次实际考察,认为何大福确实能干大事!作为一个干部,关键时刻,没有立场、没有原则哪行呢?

这会儿,又要找人干大事了,万庆彪自然想到了他——何大福。

因为他深深懂得,选领导一定要选那些在关键时刻能够掌握原则的人,而何大福正是那种人。